年夜饭—家乡的味道–王慧散文

“那明年一定可以回来的，带两个宝宝回来一起过年。疫情总会过去的，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，知道的”母亲怕我难过，声音亮了起来，

“明年是你爸的十年，刚好回来让你爸在那头高兴高兴，他要是看到伟伟上大学，长了那么大的个子，随你爸，你爸要是还在，又要跑到西头的公路边等你们了”说着说着，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又低了下来……

年三十的暮色随着鞭炮声越来越浓了，二丫头站在门外，捧着父亲的茶杯，焦急的等着父亲回来，母亲早已把年夜饭的食材准备好，酒温好，就等着父亲回来。远处父亲高大的身影总算是在最后一色天光中出现，二丫头冲过去，递给父亲温热的茶杯，接下父亲手中的对联。每年父亲都要给厂里的职工写对联，直到除夕的鞭炮声响起。

父亲将茶杯放在窗台上，帮着二丫头刷门上的浆糊，总要来一句，二丫头的个子明年就够得上刷高处了，贴对联就不用爸帮忙啦，二丫头总是赶紧说，对联上联下联你又说我贴反了，说我数学好，语文要加强啦。爸就乐呵呵的说，那你什么时候语文考过100分回来的？光是数学次次100分也不好玩啊。

贴好对联，就是父亲和二丫头摆盘的时候。扬州下面的小镇，对年夜饭冷盘的摆盘太讲究了，再碰上超级讲究的一对父女。二丫头早已把景德镇的磁盘准备好，把母亲准备好的食材一一铺在桌面：

1， 醉蟹，父亲先将醉蟹小心翼翼的取出，将蟹壳打开，再将蟹身切开，下刀要快，力度要稳，蟹黄是不能散的，二丫头把父亲切开的醉蟹摆好，蟹黄居中，蟹头冲前，八只蟹抓展开，再将蟹壳盖上，猛的一看，还以为是一只整的醉蟹，揭开蟹壳，就方便小馋猫直接下筷子啦

2， 醉虾，用酒醉过的虾，是我和父亲的最爱，小圆碟子上，一个个将醉虾摆放好，个个头朝外，精神抖擞，再撒上白胡椒，余下的没有摆进碟子里的，就进了二丫头肚子里啦。

3， 熏鱼，二丫头总是觉得熏鱼好吃，摆放出来不好看，非要飞奔到院子里摘一朵黄腊梅，红腊梅，然后就好一阵子纠结，到底是放红的还是黄的，母亲总是在边上追着说，功夫都被你们给欠扯掉了。

4， 皮蛋，皮蛋可不是左一刀右一刀的，那可是技术活，要将刀横过来，然后手抖动着，将皮蛋一片片切成锯齿边，像花瓣铺在碟子上，当然又有二丫头的黄蜡梅做花心啦

5， 卤牛肉，二丫头不爱吃，忽略不计

6， 香肠，二丫头不爱吃，再忽略不计，不过，我爸爱吃，总之，就是我妈一个多月前就买了肠衣，自己做的，我负责每天帮妈妈抬出去晾，负责用针扎小孔孔，负责晚上收回来，防止晚上隔壁邻居家的猫咪来偷吃

7， 心里美萝卜，父亲总要将萝卜切成细细的丝，再放上一大勺白糖，然后又要补上一句，二丫头的咳嗽吃这个最管用，不许嫌萝卜有味道，就不吃

8， 红头菠菜，烫好的菠菜，挤出水分，切成小段，放到碗里，淋上酱油，香油醋，白糖和蒜泥，压实，再翻倒出来，放在碟子上，当然，红头一定被二丫头提前挑出来，放在最上面。

八个摆盘上来，就等着母亲和姐姐搭档的热菜，闪亮登场：

1， 杂烩，就是将小肉圆子，小鱼圆子，鹌鹑蛋，肉瞟，小河虾，木耳，冬笋，百叶丝用鸡汤煨好，汤是鲜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，这道菜也是扬州早茶的经典，一盘杂烩上来，再配上新鲜的扬州酱生姜。

2， 扬州狮子头烧元宝蛋，二丫头不爱吃肉，也不吃肉圆，也不吃蛋黄，必强烈要求，这道菜里加甜甜糯糯的芋头，芋头来年遇好人。当然，这道菜也是团团圆圆的好意头

3， 蟹粉豆腐，这道菜是年夜饭的最爱。蟹粉是深秋大闸蟹最肥的时候，将整只蟹蒸熟后再剥出的蟹肉，和蟹黄，用猪油熬制成蟹粉膏，备一整个冬天用。来到加拿大，吃不到正宗的大闸蟹，更不用说大闸蟹的蟹粉豆腐了。

4， 麻鸭烧菱角，不用说，二丫头又是盯着菱角。外婆家挨着一条河，河里菱角甚多，每年秋天到了，小姨总要和二丫头划着小船，将菱角采摘上来。那几日二丫头就不爱回家，赖在外婆家，就说想雷虎，不想回家啦。外公总要将一些菱角留着备过年给慧呆子做麻鸭烧菱角。

5， 醋溜大肠，这是我爸最爱的菜，也是我最不喜欢的菜，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吃，后来去了成都，有了肥肠粉，我也是直接昏倒。

6， 红烧鸡，红烧鸡的两只鸡脚总是我吃，母亲说，一个女孩子家，爱吃鸡脚，鱼尾的，太不文雅了。又说我这么爱吃鸡脚鱼尾，肯定时跑得快，长大了说不定就跑到小镇外了，果然被母亲的笑言说中，岂止是小镇外呀，直接是国外啦。

7， 肉汁素鸡，这道菜是要提前一周就得准备，母亲和我将几张百叶卷起来，用麻绳扎好，放进卤料中小火煮，再浸泡一夜，第二天二丫头就缠着母亲，假装试试味道，原本一大锅的素鸡，就这样被二丫头试到除夕，就只够一盘了。

8， 红烧鱼，年年有鱼，母亲是不让我吃的，对于我这个热爱吃鱼，顿顿吃鱼都不嫌烦的人，简称渔船上捡回来的丫头，看着鱼不能吃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，于是，父亲总爱将我的碗里塞一块牛肉，塞一个肉圆，就想他的二丫头能吃点肉，来年长点肉。

好了，八大冷菜八大热菜上完，一盏温酒下肚，二丫头接着吃我的酒酿汤圆了，姐姐每年碰一点酒酿，已经醉得发晕，二丫头却是啥事没有。父亲总是笑我，只要是酒酿汤圆端上来，吃撑的二丫头还是能喝掉两碗酒酿汤圆。母亲说，那还不是随你啊，酒酿你还不是吃不够啊，倒是喝酒，你喝不过你家二丫头。父亲便乐呵呵的说，我家二丫头是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就有多少酒的人，母亲就又要来上一句，小眼睛单眼皮塌鼻子，这么丑，留在小镇上，估计嫁不出去，趁早送到外面去……

去到小镇外面的二丫头，从此，心心念念的就想着，要是我的眼睛大一点，像姐姐那样有对双眼皮，就会留在小镇上啦，就会年年岁岁守着父亲母亲，年年岁岁和你们一起过年，一起预备年夜饭……

作者：王慧，发布于 01-27

（编辑：Justin Zhao）